“听说你刚 ‘出道’ 的时候就有这个？”男人的西装外套半敞开着，半透明的白色袖口挽到了手肘，他食指和拇指扯起在狙击枪后弯腰弓背的青年左手边的袖子直至半条小臂都露出来，却仿佛真有多嫌弃一般地多一根手指都不愿搭上。青年轻轻答应一声，多一个眼神都没给交叉着双腿靠在墙面上等着看他好戏的男人。对方用鼻音哼哼两声，摆出一副看不出究竟是震怒亦或压根没有所谓的表情，不愿颔首只是稍微的向下瞄着青年人手臂上的图案：那像是在一场恶战中留下的疤，也可能叫人联想到将伴其永世的恶毒诅咒——乍一看是杂乱无章的一团红色，像是用玻璃包裹的手榴弹在他的怀里炸开了烟花。仔细看看，又觉得丝丝缕缕的红是如此规律，甚至让人觉得是互不干预地整齐。“怎么弄的？”他问调试着瞄准镜的青年，对方不满于他打破寂静似的，脑袋往那儿撇了撇，却没有回答。

“雷家一直很好奇，骑士怎么转行做起了杀手。”男子从靠墙的动作站直，扶住青年面前的强枪身，这回对他态度的不满倒是明显：“你甚至不会用枪——SSG08，这么基础真是便宜了你。”他凑近，青黑色的刘海儿丝毫没有看上去那么坚硬，当发丝贴在青年而建上的时候甚至有些柔软。他的手依旧搭在枪上——颜色几近苍白的干瘦皮肤比起会一手夹着烟一手紧抓着77式手枪才敢安然入眠的角色来讲反而更加贴近躺在病房中奄奄一息的病人——不顾腕上手表的指针转动不停地暂止了青年的任务。青年人的没有向他偏头过去，可叫几缕青丝侵略了视野范围的双瞳再难专注。最终他妥协：“是场火灾。”

“火灾有机会造成这么有趣儿的疤痕？”

“信不信由你。”

“要想一路走到能够与雷家同流合污的地步，你最好再诚实些。”

“别把我跟你们相提并论，雷狮。”青年不计较对方正紧挨着自己，在直直站起身的同时将夹在台面上的狙击枪推到一旁，手掌覆盖枪支准备动作的瞬间与雷狮左手的拇指尖稍稍重叠，随后转瞬即逝。对方难得配合着他的动作，在青年打理到柔顺却并没修剪整齐的前刘海凑近自己眼帘时抬高了额头，属于两人有着明显肤色差异的肌肤近在咫尺的同时从不互相触碰，如井水不犯河水般规矩，唯有同雷狮他本人般看似散漫而坚硬的青黑色丝缕低垂在一片目棕颜色的发上，让他们各自都看不太清楚对方的模样。雷狮嘴角高扬，层层叠叠的紫水晶般的眼中却连最浅薄的笑意都没有。“也别把我和雷家归类为 ‘你们’，安迷修。”他说。

唐突机械的“滴滴”从头顶的不知哪个角落中传来。安迷修抬起头，薄荷绿的瞳孔闯入一片紫色的异域，并在片刻后离开。青年拿起被推开在一旁的狙击枪，拆卸好后拉开脚边在交谈中被碰倒的手提箱，将每个零件或部分放回到它们原本的位置。恼人的声音仍然没有熄火地响个不停，甚至有些加大的趋势。雷狮从牙缝里挤出声“啧”，随后用曲起的食指关节敲了敲隔音性良好的墙壁，声响戛然而止。安迷修的动作顿了顿，因向前倾着的动作而掩住神色的发缕跟着他僵硬地晃动两下，随即摘下隔音耳罩，雷狮也把耳朵里的空子弹壳倒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叮叮哐哐地互相撞击滚动几下。

青年将手提箱拎在右手往门口走去，“再见，雷二少爷。”

男人的瞳孔对着那人的背影目送了片刻，却不片头过去看他更不挽留。如同一位优秀的狙击手看向已打出的子弹一般，仅仅是确认，从不存在遗憾：“再见，最后的骑士。”

【安雷】《狙击手》20191223